红军

【红色记忆】榆社老红军贾子宜

父亲的坎坷人生

贾继英

(一)·贫穷困苦的幼年境况

我的父亲名叫贾子宜,一九一九年六月出生于四川省渠县贾家湾一个穷苦的农民家庭。爷爷奶奶一共生养了五个儿子,父亲排行老三。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因孩子们多,家中就十分的贫困。谁料,老天却偏偏要将灾难降临在了这个不幸的家庭之中,在父亲七八岁的时侯,爷爷奶奶就相继病逝了。对于这样一个本就贫困的家庭来说,真可谓雪上加霜啊!不敢设想,当时父亲弟兄五个人是怎么大的带着小的挨了过来的。直至后来,父亲的大哥成家了,善良的大嫂就和大哥一起挑起了这个大家庭的重担。他们小弟兄几个,虽则也能或多或少的分担点农活和家务,但毕竟因人小而能力有限,加之比他们稍大一些的二哥又体弱多病,可贤惠的嫂子从没嫌弃过,而是像母亲般地照顾着、呵护着他们,但当时懂事的父亲看着大哥大嫂为了这一大家子,整天劳累得精疲力尽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就决定要外出做活,以好给家中减轻点负担,或许还可填补点家用。就在这个时候,也就是父亲刚刚十岁那年,恰巧父亲的一位远方堂叔从达县回乡探亲来了,听说父亲要外出做活,就要将父亲带走,因他家中只有一个女儿,说是正好收养父亲做他的儿子。父亲的这位堂叔家中较为富有,在达县办着个农场,还开有豆腐坊。带父亲到达县后,名义上是让父亲做他家的儿子,实际上是等于又雇佣了个苦力工。每天天还不亮,父亲就得和其他的雇工一样,起床推石磨磨豆子了。等把规定量的豆子磨完了,接着就得下地干活。父亲每天披星戴月地给堂叔家干活,可稍不如意,堂叔就会用脚踢,用竹板打,而他家的女儿却享受着公主一般的待遇。

就这样,父亲年复一年的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也曾几次想要逃跑回家。但在当时,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达县到渠县的距离靠着步行回去,那可不是说话呀!再说,万一被堂叔发现,那逮回去还不打个半死?有什么办法呢?幼小的父亲也只能这样苦苦的忍着了。直到一九三三年九月的一天,父亲无意中从雇友们的口中得知,为穷苦百姓做主的红军来了(记不清父亲讲过的具体地点了),父亲听后不知有多高兴 ,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参加红军。就在第二天晚上,父亲还像往常一样入睡了,其实,那只是假睡的,等确定大家都睡熟了的时候,父亲就光着脚丫子,蹑手蹑脚地跑了出来,借着当晚一弯钩月的那点微弱的光线,一直跑了二十多里地才找到了红军游击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红军游击队小战士。

(二)· 坚苦卓绝的军旅生涯

父亲参加红军游击队,走上了革命的道路的几个月后,就被正式编入红四军十一师三十三团六连,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红军战士了。那时,父亲在红军中,虽是“红小鬼”,但从小吃尽了苦头的他,参军后总是吃苦在先,作战勇敢,深受首长和同志们的喜爱,仅仅三个月的时间,父亲就当上了小班长,多出的这份责任感使得父亲对自己更加严格要求了。 1935年3月,父亲随红四军一起踏上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艰辛征途。部队从四川出发,途经西康、西藏、甘肃等地,于1936年10月会师于陕北,完成了坚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路。

在漫漫的长征旅途中,红军每天边行军边打仗。在行军过程中,不是为甩掉尾后的敌人而急速前行,就是要赶赴前方占领有利的地势,为消灭更多的敌人争取时间。战士们身背枪支粮袋,脚穿草鞋,衣装也极为单薄,途中一会爬山,一会涉水,单薄的衣服总是浑身湿个透,根本分不清是汗水将其浸透的,还是河水把它打湿的。再加上,山上山下的气温相差很大, 热的时候周身冒汗,冷的时候浑身发抖。尤其在西康时,强烈的高原反应,使得战友们严重缺氧。可当时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敌人前堵后追,队伍每天都只能处在紧张的行军途中。过雪山草地时,战斗虽然少了,但行军却更加艰苦。在爬雪山的过程中,狂风卷着飞雪向战友们袭来,打在脸上头上,像刀割一样的疼痛不说,有时站都站不稳。战友们只好互相搀扶着一步一个雪窝的向前行进,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一路上随时都有体力较弱的战友被冻僵而牺牲。这还不算,说不定那一阵子有就会遇上厚厚的积雪或雪坑,有的战友被陷了进去,瞬间夺去性命。有时,大家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同行的战友就这样被积雪活活的掩埋,就会不自觉的伸手去拉,用手去刨,可结果往往是一起遇难。

在漫长的草地行军中,就更是艰苦和危险了。漫无边际、时隐时现的沼泽坑洼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稍不留心就会陷了进去,葬身其中。有一次,父亲一边行走一边打着瞌睡,直到一脚踏进水坑里才被惊醒,父亲使尽全身力气向上爬,结果,使的劲越大,往下陷的就越深。幸好当时战友们发现的及时,加之父亲人小体瘦,才被拉了上来,捡回了一条性命。其实,过草地时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粮食,战友们只好靠挖野菜,吃草杆子来充饥,更为困苦的是,前面的队伍还能挖到点野菜,吃到草尖和草秆,而后面的队伍就只能以草根充饥,或者,逮着什么就随便吃点什么,走着走着,随时都会有战友因食物中毒或饥饿而长眠在了草地上。甚至,有时整整的一个大队,几天下来,就牺牲的只剩一两个人了。部队的伤亡越来越大,可红四军凭着西征过两次的艰苦磨练的经历,靠着革命队伍里的团结互助的精神,终于从漫漫的长征路中走了出来。父亲呢,虽是个苦命的人,但却又那么的命大,小小的身板,还硬是坚强地挺了过来,终于等到了红军长征胜利会师的那一天。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了。在陕西三源县,部队改编为八路军,父亲被编入129师386旅772团,不久调到旅部,给旅长周希汉当了警卫员,并担任警卫班班长。接着,就随周首长转战于太行山一带,与日寇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战斗。在朝夕相处日子里,周首长觉得父亲聪明能干,可惜大字不识一个,因此,1938年10月,就将父亲保送进了129师的一所军事学校(河南水张村)去学习,可当父亲到校学习不长时间,抗日战争就更加激烈了,应战争的需求,1939年4月,父亲又被调回到了129师所辖的三军分区新编八旅,再次投入到抗战的行列中(实际上,父亲在军事学校学习的那段时间里,也是天天在打仗,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一节课)。日本鬼子的进攻一次比一次猖狂,交战也一次比一次激烈与残酷。在武乡长乐的一次战斗中,父亲的右肩部和胳膊两处中弹,右头额被敌人的刺刀捅伤,送往前方野战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后,就又返回部队,继续参加战斗。直到1943年4月,在桐峪的一次战斗中,父亲的右踝关节被枪弹贯通,肌肉骨质均已严重受到损伤,只好转后方医院治疗。但终因受伤的踝关节僵直,行动受阻而不能继续作战,于1944年4月经八路军总部政治处主任罗瑞卿批准退伍。这样,父亲就十分遗憾地告别了他曾经战斗了十一年的部队,离开一同出生入死的首长和战友们,带着满身的刀伤、枪伤和残腿,被当地政府安排的到山西省榆社县崇串村落了户。

(三)·勤劳俭朴的百姓生活

父亲退伍后的一年多的时间,也正是日本鬼子(实际上,大部分是伪军)进行村村扫荡的垂死挣扎的一年。父亲凭着自己十一年部队生活的经验,带领着乡亲们击退了小鬼子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躲避了小鬼子一次又一次的追杀。曾有一次,听说鬼子又来村扫荡了,父亲正带领几位乡亲们准备跑到后山里躲难时,或听的鬼子的枪声已经迫近,父亲就赶快拉着几位乡亲回到屋子里。可当那几位乡亲听得鬼子的脚步声在屋子上方的小路响起时,吓得浑身发抖,就非要跑出去逃命,父亲才将他们死死地拽住。父亲的理由是,如若当时跑了出去,那肯定是绝死无疑,如呆在房子里,鬼子要是不进房子,还许幸免一难。果然,那次鬼子就没进到院子里。从此,乡亲们十分佩服父亲,也很愿意听他的指导。就这样, 直到抗战结束,经人介绍,父亲才和邻村斗角沟村我的母亲结了婚,做了我姥姥家的上门女婿 ,至此,才过上了较为安定的生活。

但由于父亲负伤的右脚踝中因位置特殊,几枚子弹残片一直未能取出,年轻时走路就略显跛脚,但也无伤大碍,加之父亲是个勤劳而不懂得什么是苦和累的人,从来就不会让自己闲着过。山上山下、房前屋后,能种树的种树,能种粮食和菜的就种粮食和菜。也许是因为劳累过度,也许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不饶人的缘故,没出几年,父亲那条残腿就常常疼痛难忍了。当时,县民政局的领导曾带父亲到晋中专区医院做过检查,医生的意见是,要想不再疼痛,就必须从膝盖以下截肢。可父亲当时坚决不肯,说是宁可忍受疼痛,也不愿把小腿截去。这样,残腿的疼痛就一天比一天厉害,渐渐地,脚掌一点也不能着地了。从此,也就只能靠架着双拐行走了。

父亲在部队时,曾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但由于当时战争的惨烈,负伤退伍离队时,没能将党员关系的证明转回到地方来。解放后,父亲也曾听说,有好多前后落户到地方的退伍军人战友们,有的专程返回部队将党员关系转了回来。可父亲因行走不便,担心恢复党员身份后还得经常外出开会什么的自己都不能应时参加,所以,就没去办理,党员的身份也就至此截止了。父亲也就只成为落户于当时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偏僻乡村的一名普通的退伍红军战士了。但在父亲心目中,自己永远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事实上,父亲也一直是以一名共产党员的身份来严格要求自己的。党和政府对父亲也十分的关怀和照顾,每年除了能享受到国家八九十元钱的退伍军人抚恤金费外(在当时,那可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大队还给补贴一二百个公分,我们一家人在生活上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了。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和出生入死战斗生活历练的父亲,还是不愿意坐等吃国家的救济。就当时的身体状况,父亲虽不能像年轻时候一样,山上山下的种树垦荒了,但父亲就在离家较近、地势较低的边边沿沿上开垦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种上粮食和瓜菜。也许是天道酬勤的缘故吧,无论年成好与否,父亲栽种的庄稼和瓜菜都能获喜丰收,乡亲们总夸赞我父亲说是天生有土命,或与土地有缘份什么的。所以,我家的粮食和瓜菜总是吃不了,只能分给左邻右舍和外村的亲戚。

可尽管如此,父亲还总是过得那么节衣缩食。衣服鞋子烂了,让母亲给补补继续穿,母亲给他做了新衣服,放了一年又一年也不舍得穿,母亲也拿他没有办法。记得有一次,母亲给父亲做了一双新布鞋,可父亲还是不愿穿,硬要说脚上穿的鞋子刚刚补好,还能坚持穿一阵子。可我和弟弟妹妹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天,趁着父亲午休的机会,我们偷偷地把父亲的鞋子给藏到柴堆里面,把新鞋放在炕沿下面,我们满以为这样做父亲就会乖乖地把新鞋子穿上的。可谁知,等父亲午休起来发现他的鞋子被我们调包后,先是高声命令我们把他的鞋子给拿出来,后来看到我们没有还给他鞋子的迹象,只好赤着脚到另一个房间找来了雨鞋穿着下地干活去了。当时,正是酷暑季节,太阳火辣辣地直射大地,父亲就这样穿着雨鞋干了一整天的活,我们拗不过父亲,只好“缴械投降”了。

父亲不但自己这样,也绝不允许我们姊妹们有一点铺张浪费的迹象。比如,每年夏季,当新鲜玉米棒子下来时,父亲只允许我们煮着吃一两顿尝尝鲜就可以了,说是吃鲜玉米棒子是浪费,等到玉米成熟了,一根玉米棒子磨出的面粉就可顶得上新鲜玉米两根棒子还多的分量。那时的我们真的很不理解父亲,觉得父亲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因为别人家的粮食没我们家的多,人家的孩子们还能整个夏天都吃到新鲜玉米,而我们家的玉米种的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吃个够呢?(有关这方面的事例,我在2013年写得《财富》一文中曾谈及过一些,在这里就不多列举了。)

父亲虽然对我们家人要求这么的严格,但却能把节俭出来的粮食平价卖个国家。那是七十年代初,家里的谷子攒得一个席篾囤子套一个席篾囤子的快放不下了,父亲就以几分钱一斤的价格卖给了当时公社的粮站(桃阳粮站)。粮站的工作人员整整拉走了一大马车(就是那种四匹马驾驭的马车)。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的父亲看着马车驰去的背影,笑眯眯地对着我们姊妹几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也算是你爹为国家做了这么一点儿贡献吧!”直到现在,父亲当时那脸颊布满笑容的情态还仍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四)·辗转曲折的寻亲历程

父亲的勤劳和简朴,加上母亲的聪慧能干,全家人的生活过得虽算不上富足,但在当时的村子里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了。可尽管如此,安逸的生活,和睦的家庭,也丝毫弥补不了父亲对四川老家亲人的那种思念之情,时刻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亲人团聚。这期间,父亲也曾多次托人写过寻亲信件到四川老家,可不知是父亲口述时的四川口音与书写误差的原因,还是那时通讯不便的缘故,几次寻亲的信件均都像石沉大海般地有去无回;偶尔有了回信,也是个“查无结果”的简短回复。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父亲在这漫长的寻亲等待中是怎样熬过来的。

直到1974年的秋季,也是我高中毕业回到了家乡的第二年。一天,父亲双眼噙着泪水对我说:“闺女,爹不识几个字,写不了信,现在你已经高中毕业了,该能替爹往四川老家写一封寻亲的信件了吧?”父亲这句类似恳求式朴素的愿望,就像一根长针刺入了我的心头一般,让我好不心痛!我恨不得马上扇自己几个耳光。哎,我都高中毕业一年了,每天只看着父亲架着双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快乐地劳作着,却没能了解父亲的心思。原来父亲就一直沉浸在寻亲不得的困扰之中的呀!随即,提笔替父亲写了一封寻亲信件,第二天就骑着自行车到距我们村十五里地的云竹公社邮局把信寄往四川渠县的民政局。还好,半个多月后,渠县那边的民政局就回信了,内容是:父亲弟兄五个的姓名,只有其中的三个能对得上,而且,地址是在本县的贵福,不是父亲说的岩峰(当地口音读作埃福),他们让父亲再好好回忆一下,看是不是当年离开渠县到达县时,因为年龄尚小记错了?可父亲却十分肯定地说自己一点也没有记错,并且为寻亲的事有了这么一丁点儿眉目而颇感欣喜若狂,我们全家也替父亲高兴。于是,就和父亲商量说,咱们再写一封信确认一下,好细作打算。可寻亲心切的父亲好似一天也等不了了,非要直接动身不可,我们也完全理解父亲的心情,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我到本公社的新华书店买了一份中国地图册,就由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弟弟陪同(因我自己患有头疼病,一旦病情发作,一路上别说照顾父亲,还得父亲为我操心;而妹妹呢,平时就不愿出门,让她陪同父亲出去也不怎么放心),就简装出发了。当时,父子俩本应从太原一路乘坐火车就可到达重庆,然后,再换乘汽车就回渠县了,但没有出门经验的我们姊妹三个,在父亲出发前,只傻瓜般的按着地图上的距离分析道:如果全程坐火车,途径广元、成都再到重庆得绕大半个圈子,而重庆再到渠县还有那么远,如从广元直接到渠县就近了许多。于是,大家一致决定让父亲和弟弟就按从广元下车这条捷径线路回渠县了。可谁知,当父亲和弟弟从太原出发,一路颠簸三天多(当时的交通实在不便,车辆又少,父亲别说奢望买什么卧铺,就是硬座也很难买到,旅途中,好多次换乘车次,就只能凭借父亲的那个残废军人的证件,列车工作人员才能给优惠个小木凳子,让父亲坐在车厢衔接的空闲处,弟弟呢,就只能站着或席地而坐了。)到达广元下车后,才知假如一路乘火车到达重庆再下车的话,虽然从地图上看是得绕大半个圈子,可火车的速度快,用时较短;而当时从广元下车,从地图上看貌似距离渠县很近,但却只能乘汽车,而且,要途径四个县城,一个县用时一天,四个县就用去了四天的时间才回到了渠县。这样,从山西回渠县仅单程就耗费了整整七天时间啊(而返程时到重庆后一路乘火车回太原却只用了五天)!

回到渠县后,当地民政局的领导十分热情地接待了父亲和弟弟。第二天,还亲自把父亲和弟弟送上了开往贵福的公共汽车上。赶巧,车下正好有几个岩峰的同乡在等车,一听说父亲是从山西回来寻亲的退伍红军,就不由分说地上车把父亲和弟弟拉了下来,理由是咱埃福(岩峰)的人为何要到他贵福去呢?就这样,父亲和弟弟就让那几个热心的同乡硬性拉扯到了开往岩峰的汽车上了。也许是上天有灵吧?回到岩峰公社后,一打听,父亲的家乡贾家湾就在当时公社所在地。不大一会儿,同乡们就把父亲的两个侄子给找来了。经彼此沟通,父亲弟兄五个的名字全都对上号了。接着,公社的领导还亲自带着父亲到附近的几个地方走了走,虽则时过境迁,但父亲还是把原来什么地方有过什么样的标志都一一地讲对了,这下子大家才确信无疑了。遗憾的是,父亲的弟兄四个,包括长嫂在内均都过世。其中,大哥也是参加红军出走的,一直杳无音信,估计也已不在人世了,而恩人长嫂,在父亲探亲回去的前两个月刚刚去世,而父亲的二哥四弟早年就病逝了,只有五弟和弟媳过世稍晚一点,所以,身后还留有两个儿子,也就是当时站在父亲面前的那两个分别为十七岁和十九岁的侄子。面对此情此景,父亲真可谓是悲喜交集。悲的是,几十年的惦念,等来的却是四个同胞弟兄竟然都不在人世了,最为遗憾的是,他们的养育恩人大嫂在两个月前刚刚去世,这该是多么让人遗憾和痛心的事啊!所幸的是,尽管寻亲的结果是那么的不尽人意,但还有两个小侄子能够想见,也算给父亲一点点的安慰吧!不过,这两个小侄子却又给父亲增添了一份别样惦念,因为两个侄子当时的生活还十分的拮据,也没上过几天学。我们明显的感觉到,父亲从那次寻亲回来后,精神状况就低落了许多,话语也少了。每每提及他的两个侄子,总是默默地摇摇脑袋,什么话也不说。直到晚年,我每次回家探望父亲,父亲总会反反复复地嘱咐我,让我们姊妹几个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帮帮他的那两个侄子。

(五)·病痛苦楚的晚年景状

说到父亲的晚年,按理说,一辈子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家也搬到城里住了,国家给的抚恤金也在逐年增加,另外还增添了什么老红军生活补助,加上逢年过节的慰问金什么的,手头明显宽裕了许多,真应该乐享清福了。但他老人家不仅负伤的右腿常常疼痛难忍,还患上了前列腺增生和严重的肺心病。平日里,排尿就常处于困难的状态,每晚隔十几分钟就得解一次手,每次排不了一丁点儿,弄得一个晚上都不能睡个囫囵觉;若遇到体内有了炎症,就得时不时的靠插尿管来导尿。这还不算,一旦冬季来临,肺心病就又肆虐开来,每晚一躺下来就咳个不停,呼吸也十分困难,害的父亲大冷的天也不能上床入睡,只能和衣坐在沙发上断断续续的小憩一会儿。由于睡眠不足,体魄强壮的父亲一天渐比一天消瘦,体重竟减至不足八十斤。看着他老那瘦骨伶仃的样子,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可刚强的父亲却能这样硬生生的挺着,天亮后该干什么活还干什么,从来不会闲着。这几种病症,对于一个已近耄耋之年的老人来说,本来就够承受的了,可“屋漏偏遭连阴雨”。1994年的冬天,父亲在院子里打扫积雪时摔倒在地,那条健康的左腿从近髋关节处整体骨折了,而且,断面随即错位重叠。由于位置特殊,不能采用手术的方法治疗,更没有愈合的希望。这下子,连一刻钟也闲不住的父亲也只能无奈地躺在了床上。说实话,就当时的情况看,很可能父亲的余生就这样在床板上度过了。没想到,也不知是父亲的坚强感动了上帝,还是上苍对父亲的特殊眷顾?一年后,竟然渐渐的靠腿肌(确切的说应是一层薄薄的外皮)的力量的缠绕固定了起来,能够站立行走了(虽则腿的长度有了明显的缩短),这简直就是个奇迹!可毕竟年龄不饶人,在临终前的那几年的时间里,父亲还是受尽了无情病痛的折磨,尽管父亲极力表现出的是他刚强的一面,但究竟受了多大的痛苦,也只有父亲自己才能体会的到。

总之,父亲的一生大致可分为以上这么几个阶段。可以说,父亲是一生是坎坷的一生,但也是刚强的一生。我们做子女的在为父亲坎坷曲折的人生经历颇感酸楚的同时,也无不为父亲坚韧刚强的一生而倍感自豪!

附述:该文为女儿贾继英回忆并记录。成稿于2015年6月5日(农历4月19日)父亲去世13周年的纪念日的那天。文中所述的事例,大多是在我们幼年时父亲曾经给我们姐妹几个 讲述过的。可惜,父亲在世时,我总是借故一拖再拖,未曾动笔。更为可笑的是,我竟然常常天真地安慰自己:现在我的工作非常的繁忙,等到退休后,我就可以每天守在父亲的身边,像小的时候一样,扶着父亲的膝盖,听着父亲慢慢地讲述,我再用笔慢慢地记录······唉,可当等到了2009年我退休的那一年,父亲已过世整整七年了。“子欲孝而亲不待”的训言,在我这里真可谓体现的淋漓尽致了!没错,而今,尽孝就更不奢望了,就连提笔写这篇回忆录,却发现好多的记忆已渐趋模糊,尤其是对一些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一些事例的细节,已经不那么确切了,追忆起来较为困难,但也只能这样粗略而记了。否则,再不动笔,就连这点记忆的碎片也恐怕没了踪影。想来真的好对不起父亲啊!